笔趣阁 > 都市小说 > 何当共赴风月之时 >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许先生
    没人拦路,沈娇娘与姜越之便抽了武器并肩往城里走。

    她这还没走几步,沿街一侧的废墟后头突然就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。孩子手脚极快,扯着沈娇娘的袖子就将她往大门洞开的铺面里带。

    “快跟我来,不要往里走了。”孩子一边跑,嘴里一边在喊。

    沈娇娘回头看了一眼姜越之,示意姜越之跟上来。

    这孩子领着沈娇娘穿过满地残骸的铺面前堂,又兜过后院,从狭窄的甬道之中闷头走了一段路,接着便将沈娇娘给带到了一处地窖外头。

    “娘,我把人给带来了。”小孩子站在地窖口子用力地拍了九下地窖的门,接着昂头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地窖的门后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门开了。

    一个包着头的妇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,脸上本是挂着笑容的,却在看到沈娇娘之后,迅速板起了脸,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。

    沈娇娘听到了大门落栓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娘,干嘛啊,娘,不是你说让我守在城门口等许姑娘的吗?”小孩子急了,连忙冲过去拍着门喊道。

    妇人在门后大声地说道“她才不是许姑娘,不是都让你看过画像了,怎么还能认错。带远些,把人送走!”

    小孩子这下傻了,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娇娘,又歪头想了想,苦恼地问道“那这不是许姑娘,我们也不好就这么让她回去吧?外面多危险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管那么多?自己都自身难保了,还想着做大善人呢?”妇人的声音非常不好惹的样子。

    沈娇娘听完了之后,清了清嗓子,将剑收入鞘中,说道“两位说够了?可能让我这个被带过来的说一说?”

    “呀……真是对不住呢……”小孩子连忙站直,朝沈娇娘抱歉地说道。

    姜越之抱臂靠在甬道里头,遥望着沈娇娘与那小孩子一来一回地聊天,他不用靠近,也能听个清楚。

    “你刚才说的许姑娘,是什么人?”沈娇娘问道。

    许是被大人交代过不许对外人多嘴,小孩子在被问到之后,抿着嘴摇了摇头,选择不回答。

    如此,沈娇娘倒也没逼问,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“那好,你刚才说,外面危险,可以告诉我,危险在哪儿吗?也好让我避开那危险,不至于丧命,对吧?”

    这回,小孩子是想要回答的。

    然而他还没开口,那地窖的门有被打开了。妇人将手在身前的围兜上擦了擦,脸色不悦地看着沈娇娘道“如今汝阳已经是一座死城了,你们这些外乡人,还是尽早离开的好,不要在城里逗留,否则天一黑,那些个匪头就会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即便这妇人没什么好脸色,沈娇娘这边也还是恭敬有加地拱手行了一礼,继续问道“请问是什么匪头?为什么是天一黑就来?”

    小孩子扯着袖子擦了一把脸,仰头看着沈娇娘抢白道“是郎陵山的山匪!他们白天里来打劫过很多次了,我们都躲起来,不出去,他们就没什么收获,所以才会逮着晚上来。”

    人总是要生火的,即便不是照明,也得煮饭。

    一生火,便容易暴露,尤其是在夜里。

    妇人叹了一口气,说“林县令半个月前剿匪时死在了郎陵山上,他带出去的兵就彻底没了影儿,那些个匪头攻过来时,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人,自然是毫无反击之力。”

    林尩死了?!

    沈娇娘有些诧异,连忙问道“那王家的人呢?王家应该是在汝阳有宅子产业的,他们不是有府兵吗?”

    听到沈娇娘说到王家,妇人的脸色就更加奇怪了,她鼻间喷出一声极具不屑的哼声,随后说道“许先生说,王家就是郎陵山山匪的头。要我看,还真是……那群山匪谁都抢,就王家的铺子不抢,让他们明目张胆地将钱粮运出去,半点损失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也许是沈娇娘面善,又或者是沈娇娘态度极好,妇人这本来戒备心十足的,说着说着,便跟倒豆子似的,一股脑儿地说完了。

    山匪是在三个月前出现的。

    第一次,那些山匪只是在城郊的几处农庄之间肆虐,绕得城郊那些富户苦不堪言之后,林县令便派了些府衙里的护卫过去,帮着防护贼寇。

    岂料,等到那些山匪第二次再来时,就见了血,死了人。

    当时包括护卫们在内,一共死伤八十二人。

    林尩大怒,拨了五百人去各处城门严防死守,硬是蛮横地用人数压制了那些山匪,将他们直接赶回了郎陵山。

    然而,这份安宁只持续了半个月不到。

    等到那群山匪休养生息好了之后,他们发动了比先前还要猛烈的进攻,将林尩的五百士兵打得是落花流水,并一度攻到了汝阳府衙门口。

    其后,林尩调兵,联合了附近数个城镇的力量,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反攻。

    也是因为这一次调兵,林尩决定直接整兵上到郎陵山去剿匪。

    这一去,便再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没了林尩的汝阳便像是一块无主的肥肉,任谁都想来咬一口,今日是这些个流寇过来打秋风,明日便是那些山匪过来打家劫舍。

    城中一些百姓不堪其扰,只能选择背井离乡,带着家人逃命。不愿意跑的,便躲到地窖之中,白日里不出去,夜里偶尔摸出去换点吃食回来。

    府衙里的人都被郎陵山的山匪们给杀了,人头摆在府衙门前的长街上,摆得都发臭了,也没人敢去帮着收殓尸骨。

    当然也有人想要往长安去信,想要寻求陛下的帮助。但无论去信多少封,都没人收到只言片语,就好像汝阳被放弃了一般。

    后来,便是发生了富商们举家逃命那档子的事,只是富商们哪儿能顺利逃走,一个个都是被那些山匪们挨个儿剐了一层皮,才被准许离开。

    其中唯独没有受到侵害的,就是王家。

    妇人说起这个,愤怒便又冒了出来。她插着腰,仿佛只要王家人在她面前,她就要上手去打人一般,眉眼中透漏着凶狠。

    “这王家,难不成还做了什么别的事?”沈娇娘问她。

    小孩子又插嘴道“是啊!王家的人可坏了,许先生说,是他们故意要引林县令去的郎陵山,他们是要接着郎陵山山匪们的手杀了林县令,然后把府衙里面的东西转移走。”

    府衙里面的东西?

    沈娇娘眸光一转,俯下身去,双手撑在膝盖上,问他道“许先生是什么人?你糊里糊涂地拽了我过来,那真正的许姑娘若是到了,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呀!”小孩子一拍脑门,拔腿就往外跑,口中喊着“娘,那我先去城门口蹲着了!”

    妇人无奈地看着小孩子一溜烟儿似的跑远之后,转头对沈娇娘说道“许先生便是我们汝阳城里的私塾先生,姓许,名诫。先生有大才,我们能躲过那些山匪们,活到今天,都是托了先生的福。”

    姜越之没让那孩子看到自己。

    等到那孩子跑远之后,他才掠身出甬道,走到沈娇娘身边说道“天色不早了,我们要不要先去府衙那边看看?”

    他突然出现,把那妇人吓一跳,脸色煞白地朝后一推再推。

    “别担心,这位是我的朋友。”沈娇娘连忙安抚着妇人,自我介绍道“我姓沈,名清羽,小字娇娘,大姐您若听过我的名字,就该知道我是代表着陛下,前来汝阳救民的。”

    妇人怎么可能没听过沈娇娘的名字,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娇娘,垂在身侧的双手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摆了。

    “汝阳发生这样的事,我感到非常地难过。”沈娇娘上前一步,将她的手握住,声情并茂地说道“所以我希望您可以帮我,让我有机会剿灭那些匪徒,以告林尩大人的在天之灵!”

    “我,我该怎么帮您?”妇人略显局促地问道。

    夜色的确不知不觉地就盖了下来,妇人抬头看了看天,领着沈娇娘与姜越之往地窖里走,边走边说道“您一来,我仿佛就看到了希望。您的名字,您的事迹,我可是听我女儿说了许多遍的。可惜她落榜,没能考上,不然眼下该是和你同朝为官了!”

    言语间,妇人的自豪溢于言表。

    在她看来,落榜都是其次的,能供自己的女儿去长安赴考,便是足以光宗耀祖的事了。

    “谢谢您的支持。”沈娇娘微微一笑,跟在她后头沿着阶梯往下,“您能支持女儿赴考,便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,这一点,我真心感谢您。”

    妇人也笑了起来,先前的阴霾瞬间消散,“您这话说的,若不是您主张重开女学,我们女子,又岂能去做那当官梦?多亏了您才是。”

    下到地窖之后,沈娇娘才发现,这地窖里挤满了孩子。

    大的小的都簇拥在一起,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进来,一个个都跟受了惊的兔子一般,瞪着眼睛看着门口,脸上布满紧张。

    “没事,没事噢。”妇人连忙大声安抚他们,“是好人来了,她是来救我们的哦,别怕。”

    孩子们身后,是一扇半人高的小门。

    小门随后便被打开了,一个胡子拉碴的青衫中年男人弓着背走了出来。他先是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孩子的头,接着抬头看了一眼妇人,问道“平姑,戚戚可是到了?”

    说着,他眸子移到了沈娇娘脸上。

    在看清楚妇人身边的人之后,中年男人愣了一下,脸色大变道“平姑,这位是?”

    显然,他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十分警惕戒备。

    平姑朝着中年男人行了一礼,随后为他介绍道“这位是沈清羽,沈姑娘,就是那个在长安提倡重开女学的姑娘。许先生您先前也为我们介绍过沈姑娘的事迹的,您不记得了?”

    看来,这位便是妇人口中,有大才的先生——许诫了。

    许诫听到平姑如此介绍,当场愣住。他当然记得沈娇娘,可他从没见过真人,向来只在说书人的口中听过她。如今让许诫亲眼见到,一时间他有些难以反映得过来。

    “先生好。”沈娇娘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姜越之,接着抬手朝许诫一拱手。

    “您、您也好。”许诫回过神来,连忙还礼。

    一旁的孩子们见到许先生对这个陌生人态度这么好,当下都放松了下来,叽叽喳喳地围着许诫问东问西。

    平姑将沈娇娘领到一旁落座,接着她指着那群孩子们,解释道“这群孩子中,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,最小的,便是那个被抱着的,三个月大。他们的父母都死在了流寇山匪的手里,若不是许先生为我们寻了庇护所,又想方设法地为我们谋划,别说他们了,就是我,恐怕也活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说起这些,平姑的脸上是后怕与庆幸。

    沈娇娘无言地叹了一口气,随后说道“如果可以,我想和许先生谈一谈,不知可——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以。”

    那厢,许诫已经抱着那个三个月大的孩子走过来,应承了。

    姜越之站在沈娇娘的椅子后头,始终不置一词,一副护卫的姿态。沈娇娘也不点名他的身份,抬眸看着许诫一笑,问道“许先生觉得王家是郎陵山山匪的头,有什么依据吗?除了王家的铺子没有受到过劫掠以外。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许诫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平姑将位置让给他,接着又从他怀里抱走那咿咿呀呀的小宝儿,转身就去哄那群闹腾的孩子了。

    许诫继续说道“林县令带去郎陵山的,是一共有一千二百人的精兵,郎陵山就算再蛮横,再厉害,也绝不可能将这一千二百人给一网打尽……”

    “许先生的意思是,不仅郎陵山的山匪们有问题,林尩带过去的兵也有问题?”沈娇娘蹙眉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,那些兵都是从兄弟城镇借过来的精兵,怎么可能剿个匪,就全军覆没了?况且,在剿匪之前,林县令已经打退过郎陵山的山匪们好几次,可山匪们总能在短时间缓过气来!”说着,许诫的脸色沉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