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象撕得粉碎。
保皇者图存君而不得其法,欲降者谋保家而失其节,持中者求存身而丧其锐。所有人都在末日棋局中,依据自身对时局的冷酷解读,落子于那即将崩塌的棋盘之上。
夜色笼罩,一乘不起眼的青幔小车,碾过郊野荒径,停在一处简朴的茅舍前。
玄衣佩剑的身影掀帘而下,正是曹操曹孟德。
他屏退左右,独自立于柴扉之外,望着窗棂透出的昏黄灯火,那握惯了剑柄,批惯了朱砂的手,竟在袖中微微蜷起,似有千钧之重。
良久,他终是抬手,轻叩门扉。
吱呀——
一声,院内门扉半开。
于昏光中现出一位妇人身影,荆钗布裙,难掩眉宇间刻骨的清冷与疲惫。
曹操举火,照亮自己的面容,勉力一笑,夫人,别来无恙乎?
丁夫人抬眼看清来人,眼中无惊无喜,亦无怨怼,唯余一片沉寂的死水,你来作甚?
曹操略有尴尬,于此……这非待客之道罢?
丁夫人默然前来,开启柴扉,然后便是侧身让开,不发一言,径自坐回屋内,坐于织机之前。
机杼声复又响起,单调而固执,仿佛在织着一匹永远也织不完的哀伤。
曹操默默踏入,掩上门扉,环顾四周,片刻之后轻轻一叹。
屋内陈设简陋,唯织机旁一盏油灯,映着丁夫人专注而疏离的侧影。
曹操解下佩剑,置于门边矮几,沉重的铁器与木几相触,发出一声闷响。
丁夫人手下的机杼声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,复又接续,节奏未变。
曹操自己寻了一张旧椅坐下,就在离织机不远不近处。
目光落在丁夫人灵巧却枯瘦的手指上,那曾经为他缝补战袍,抚育子脩的手,此刻只与冰冷的梭子为伴。
曹操喉头滚动,似有千言万语,却终化作一片沉默的礁石,沉在胸中。
机杼吱吱有声,宛如多年积攒下来的情绪,如同浪潮一般涌动不休,终使得曹操轻咳一声,打破死寂,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夫人……近日可安好?
这是废话。
可是除了废话,曹操又能说些什么?
亦或是说天气可好?
机杼声未停。
丁夫人眼也未抬,只淡淡应道:劳丞相挂心。粗茶淡饭,自食其力,无病无灾,便是安好。
丁夫人语声平静,却字字如冰针,刺入曹操心底。
她称他丞相啊!
不是孟德,更不是昔日闺阁中的阿瞒……
君臣之隔,生死之壑,早已横亘其间。
曹操默然,仰头,眼眶略红。
眼前浮现的,是年少时谯县春光里,那个明艳爽利,敢与他策马并辔的少女……
是新婚之夜,红烛下含羞带怯,却又目光灼灼望向他,说愿与君同甘共苦的新妇……
更是子脩牙牙学语时,她抱着孩子,眉眼弯弯,柔声哄逗的模样……
那些鲜活温暖的过往,如今都被这单调的机杼声碾碎,织进了眼前这匹冰冷灰暗的布中。
曹操眨眨眼,目光扫过墙角供奉的一个小小牌位,心中便是一突。
那牌位上虽说无字,但曹操心如明镜,那是谁……
那潜藏在暗中的毒蛇,吞噬了他骁勇的长子,也毁了他结发妻子的心。
彼时他立足未稳,强敌环伺,他只能含恨吞下这断肠之痛,强作镇定,甚至……
甚至是秘不发丧!
这些,在丁夫人眼中,皆是凉薄,是背叛,是亲生骨血之仇竟抵不过权位之重!
阿婉……
曹操喉间干涩,下意识唤出这个尘封已久的闺名。
机杼声骤然一停!
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