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想学。
他们还在
城中如何?
张烈在战斗间隙抽空问道。
伤员都已经撤了!新补充而来的一名老卒回答,现在走的是民夫!
好!再坚持一阵!张烈给周边的兵卒鼓劲。
校尉!张烈正准备走,老卒却从身上掏出一个酒葫芦,拉住了张烈,喝一口!我请你!
……张烈看了一眼,忽然笑起来,好!
他接过了酒葫芦,灌了一口。
军中严禁饮酒,老卒身上藏酒,明显是犯禁了,但是现在么……
劣酒划过喉咙,干涸撕裂的喉咙似乎在这一刻复苏过来,千方百计的发出痛楚的呻吟,试图让张烈明白需要歇息,需要放松,需要……
好酒!张烈将酒葫芦递给老卒,然后便是向前而行。
烈酒和血水混合而下,在胸腹内灼烧。
他想起来了……
夜幕降临后的军营里,别人休息喝酒,他捏着树枝在地上划拉。
一个字一个字地认,一句话一句话地读。
被巡营的士族子弟看见,那人惊讶地问:张县尉这是做甚?
他当时红了脸,支吾着说:练、练字。
后来那士族子弟也成了他的朋友,但是私下却是和他这样说,何必如此辛苦?打仗靠的是勇武,识得几个字便够了。
士族子弟认为他是在替张烈考虑,觉得张烈投入练字的功夫,实在是事倍功半,很是不智。
张烈没解释。
他怎么去解释,当年那些士族子弟嘲笑他字如狗爬时,他心中的羞愤?
他又怎么去解释他多想也能像那些人一样,谈笑间引经据典,而不是只能讷讷地站在一旁?
校尉!西塔失守!
又一个噩耗传来。
张烈咬牙冲向西面的方塔,身边亲兵已不足十人。
每跑一步,都觉得双腿灌铅般沉重。
甲胄破裂处,鲜血混着汗水往下淌。
西墙处,曹军已占据一段城墙,正与守军厮杀。
张烈怒吼着加入战团,战刀挥砍,竟一时将曹军逼退数步。
就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,他又想起讲武堂的日子。
那是他第一次与士族子弟同堂学习。
教官讲解兵法,有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发言,结结巴巴地说完自己的见解,堂内一片寂静,然后有人嗤笑出声。
课后,他听见两个士族子弟闲聊。
与这等粗人同堂,真是辱没斯文。
可不是么?字写得歪歪扭扭,兵法学得一知半解,还敢大言不惭。
那天他在校场练刀到深夜,每一刀都带着愤懑和不甘。
为什么?
为什么他们生来就能读书识字,而他连认个字都要付出百倍努力?
为什么他稍有差错就被嘲笑奚落,而那些士族子弟即便纸上谈兵也是理所应当?
为什么他努力到了讲武堂,依旧还有人在指指点点,表示讲武堂要是来得都是如张烈这般废物,那岂不是误了骠骑大事?
一支流矢呼啸而来,破了张烈的脸颊,鲜血顺着下颌滴落。
校尉!!
亲兵惊呼。
张烈用手背抹了一下,示意无妨。
一点皮肉伤,比起心头的创伤,能算什么?
曹军的攻势愈发猛烈。
张烈知道,关墙失守只是时间问题。
杜畿的命令是次第撤离,但他必须为撤退争取时间。
张烈则继续在城头奔走,哪里危急就去哪里。
他的脚步越来越慢,呼吸越来越重,但目光依然坚定。
又一个记忆浮现。
那是他刚升任校尉时,奉命护送一批文吏。